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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天的颜色
9 p8 T! O9 D& K) w0 u/ T1 V6 `4 \) X 作者:
7 _, F$ J0 }1 e+ i 提醒与遗忘等於回忆. 即使有一天, 夏天的绿色褪淡了, 夏天, 仍然是, 夏天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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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是嘉峰十几年回忆中唯一的牵挂.
; b& L9 v$ D/ M0 H3 `7 G/ Y3 P 他的名字叫洋铎, 高洋铎.& Y) n2 U* [" ?" i: 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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洋铎第一次出现在嘉峰面前, 只有六岁, 穿著蓝色小短裤, 浑圆粉藕似的两腿上, 各穿著一只白布鞋, 鞋缘还滚了当时最流行的红、蓝、绿三色布边, 稀疏柔软的发丝贴在额前, 将他的双颊衬得更加白里透红. 微风吹过, 闪著午後日照金色光芒的头发飘动了起来, 新买的白色学生制服衣领也飘动了起来. 他的小手握在他母亲手中,他母亲正和嘉峰的母亲说话:* E1 p m2 g8 s$ T& l+ J% f/ L
「你们能够搬来真是太好了! 这地方环境不错, 就是偏僻了点. 我们多多最可怜, 连个玩伴也没有, 附近都是野孩子....」说著还推了洋铎一把: 「去! 去跟小哥哥玩! 」0 {! N6 ~8 @ F5 f
洋铎被他母亲推到嘉峰身边, 嘉峰下意识地退後一步, 低头看著自己的脚尖, 两根大拇趾不听使唤地从破布鞋前端探出头来.5 O4 Q9 }6 d5 I& ?5 N2 ~; @
「哎呀! 你儿子真乖, 不像邻居那些野孩子一点都不懂礼貌. 」洋铎的母亲大声地笑了起来: 「呵呵呵! 别害羞嘛! 我们多多很好相处的啦! 」
' {7 t) F) O" V5 S- K 「嘉峰! 」嘉峰的母亲面有愠色, 揪住他的衣领把整个人向前拉: 「带多多去玩啊! 你拉小提琴给多多听! 」* F6 ~# I4 Z' ^. C% Q4 K q5 ?
嘉峰的家境不算宽裕, 然而冲著其他国小学生一下课就往才艺班里挤, 嘉峰的母亲自然也不落人後, 省吃俭用地要他学小提琴.
7 q' M6 F2 L/ M. L, U 两个小男孩跑进屋里, 嘉峰小心翼翼地爬上椅子, 踮起脚尖搬下摆在衣柜上的琴盒, 打开, 然後煞有其事地拿起琴弓, 在琴弓的马尾上来回抹著松香蜡.
j. x1 S2 D P/ Y3 d' O0 c' h 「小哥哥! 这是什麽东西啊? 好香! 」洋铎好奇地看著他的动作问他.. N4 [* c Q& Z% u2 f& I5 r4 G4 |
嘉峰把头抬得高高的, 说了一句: 「你不懂啦! 」便开始演奏自己刚学会的那首「小星星」.2 i+ L! w2 u( C& A# S! I
「一闪一闪亮晶晶....满天都是小星星....」天真无邪的洋铎一面拍著手, 一面跟著琴声高唱, 尽管那琴声在大人耳里听来, 十足像杀鸡般惨不忍睹, 洋铎仍然在一曲奏完之後, 使劲地鼓掌, 闪著钦羡的眼神说: 「你好厉害喔! 小哥哥! 你好棒! 」7 ~, w2 Z' B p6 J8 U9 I
嘉峰得意地笑了起来, 嘴角扬得高高地, 转身就把肩上的小提琴放回琴盒里, 在一瞥之间, 看见了洋铎羡慕和失望交杂的表情.3 W5 v& ]! l* f, W/ c2 _# E0 g
「我妈妈说不可以把小提琴借给别人, 因为很贵, 弄坏就麻烦了....」嘉峰只不过比洋铎长了一岁, 说起话来倒像个小大人.
4 ]$ T$ a6 Z) }" ?! U 洋铎点点头, 小嘴却微微嘟了起来, 一副让人又爱又怜的模样.4 C/ x! j u1 K5 a) |! q) U
嘉峰迟疑了一会儿, 跑到窗口发现两人的母亲还在门外聊天, 就附在洋铎的耳边小声说道: 「好吧! 偷偷借你拉一下, 只能拉一下喔! 」
" S7 Y# v+ X* d 洋铎的脸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, 用力地点点头, 接过嘉峰递过来的小提琴, 有模有样地往自己右肩放.) ]; f) X8 \8 {9 \9 l; y5 |
「不对啦! 应该夹在左边! 」嘉峰绕到他的身後, 环起双臂教他如何安置那把小提琴, 还伸长了脖子探看洋铎右手持琴弓的姿势, 一不留神, 两人的脸颊碰在一块儿. 洋铎的脸蛋好软, 还散发著明星花露水那好闻的气味儿, 嘉峰在心里想著; 而洋铎也没把脸移开, 非常专注地看著小哥哥教他小提琴的指法.* T9 K1 b3 h! E
嘎! 洋铎移动了一下琴弓, 发出一阵乾涩的声音, 他喜孜孜地惊呼一声, 再反方向挪动了琴弓, 嘎叽嘎叽嘎! 一连串杂乱刺耳的琴音此起彼落, 他又叫又笑, 嘉峰看著他, 也患者了他的兴奋, 先是露齿笑了起来, 随之和他一同放声大笑. 在嘉峰心底, 一股莫名的喜悦胀得满满地, 满满地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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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 [) [1 @1 |4 Q) e' j7 ` 很快地, 两人便熟稔起来. 每天早晨, 嘉峰都到洋铎的家门口摁电铃, 洋铎一听见电铃声, 立刻飞也似地冲到门口, 准备和他一起上学. 两个人就读同一所小学, 一个一年级, 一个二年级, 尽管嘉峰身上穿著的永远是洗得快要绽线的制服, 和一身整齐毕挺的洋铎站在一起著实不搭调, 他们仍然亲密地牵著手, 迎向上学途中的晨曦.
" D, L4 G5 L. q4 J( v! @ 放学之後, 嘉峰必须先待在家里练习一小时的小提琴, 他母亲会陪在身边监督,一刻都不容许嘉峰偷懒. 「一小时的学费要三百元, 在家里先练习好, 免得上小提琴老师又浪费时间叫你复习旧的曲子! 」他母亲总是这麽说.
1 p! w2 Q$ P, C6 d( X+ {# e 这时候, 洋铎会把手和脸贴在嘉峰家里的纱门上, 著迷地看著屋里皱眉练琴的嘉峰. 他觉得, 小哥哥拉小提琴的样子好神气, 他很喜欢看嘉峰神气的模样. 往往一小时过後, 嘉峰抛下小提琴奔向他, 就开始为他抚平脸上被纱门压出来的细方格印子.0 y0 ^4 b/ {) J% Y
当然, 不上课也不必练琴的时候, 洋铎会带嘉峰到庙口戏棚下看歌仔戏. 台上锣鼓喧天, 哭调凄厉, 两人很快都学了起来. 薛平贵的唱腔是他们最爱 上口的一段 : 「我身骑白马....过三关....改换素衣啊....回....中....原....」唱到高昂处,一不小心还会把手中那包两人一起买来吃的零食撒得满地都是." \7 F' F {, c7 B; z1 K7 y, e
隔一阵子, 洋铎的家里添购了一部录放影机, 简直让两个小孩大开眼界, 大力水手、梁山伯与祝英台, 变成了他俩茶余饭後的话题, 尤其自武侠港剧上市之後, 洋铎更是如获至宝, 每天拉著嘉峰熟习英勇侠客们的招式, 若非 嘉峰有惧高症, 洋铎尚不肯放过邀他从树上一跃而下, 练习武当派轻功的机会呢!4 Z5 }4 m9 L) R+ B& q( Z4 Q
「武林至尊, 宝刀屠龙, 号令天下, 莫敢不从! 」洋铎手持扫帚, 目光如鹰地凝视著嘉峰, 嘉峰亦不敢轻敌, 双手成卧虎藏龙之式, 单脚提起, 他说这叫「虎爪绝户手」, 专门擒拿对手腰眼之後, 可令对方永远不能生育. 两人绕圈对峙, 完全模仿剧中架势, 练功至走火入魔之际, 父母的吆喝声也奈他们莫何, 唯有当高家母亲站在门口丢下一句: 「最新一集的『倚天屠龙记』租回来了! 」他俩才会鸣金休兵, 向高家客厅飞奔而去.
* {& F3 D7 n/ J/ n: ^1 [ 在一起玩乐的时光, 是洋铎最快乐的时候, 对於嘉峰而言, 亦是如此.
7 |7 S& M! C! i! N" U2 w/ k9 [* f2 o 嘉峰是家里的独生子, 没有兄弟姊妹, 认识洋铎之後, 他的生活一下子丰富起来, 有洋铎陪著玩, 陪著笑闹, 自然而然, 原本孤僻的个性也随之敞开, 尤其在面对洋铎的时候, 一种身为哥哥的礼让情愫便油然而生.6 i# d# E D7 r/ _1 T$ P% k; g
「不要叫我多多嘛! 」洋铎常会闹些小别忸: 「我又不是庙口阿婆卖的饮料! 」
# P% X9 [( v- _/ K9 N 後来嘉峰改唤他为「羊咩咩」, 又惹来洋铎一阵抗议: 「好像女生的绰号! 」
2 i# C% d6 v2 H5 @& G5 s6 g 「高洋铎? 」嘉峰连名带姓地称呼他, 也引起他不高兴: 「太疏远了! 只有老师和同学才会这麽叫我. 」
C( k# l- U& j: | 洋铎的意见真多, 然而嘉峰就是这麽顺从他, 或者应该说是宠他, 因为每次洋铎撒娇得逞之後, 笑逐颜开的表情最让嘉峰满足. 嘉峰把他的话都放在心上, 从此之後不再叫他「多多」, 而改口唤他, 洋铎.$ y+ C& B' S8 b) i# y( {5 K! ~6 U
洋铎也以拥有这麽一位小哥哥为荣. 在学校里, 一个年级才四个班级, 全校也不过二十四班, 几百名学生大多互相见过, 甚至相识; 嘉峰的功课好, 大家都知道, 每次月考总是第一, 洋铎的成绩只能算中等, 时常被母亲拿来和嘉峰相比而斥责, 他却不以为忤, 因为他可以得意洋洋地跟其他同学说: 「那个考第一名的吕嘉峰是我哥哥. 」年幼的洋铎, 彷佛沾了嘉峰的光, 这一点最让他引以为傲.0 v# ^1 O4 _2 e& t' a, s' u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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) P* U4 z# C' Z: U$ V5 o" r│ 民国七十一年五月二十五日 星期二 天气: 雨 中心德目: 友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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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M8 a- f }& `4 i% W│ 今天被妈妈骂了一顿, 因为月考我考了全班第二十八名. 小哥哥安慰我 ' T! H6 z3 e$ E& Y( S% V
│ 说, 下次再努力一点就好了, 他真是个亲切的哥哥, 就好像俞莲舟对张翠山 # y# V/ x& r# F" m/ \* Y$ y- }* }* a
│ 说: 「五弟, 你我肝胆相照, 情逾骨肉, 便有天大的祸事, 二哥也跟你生死 5 P5 w% K) F: ^2 c3 T, a0 `+ I
│ 与共. 」 U* f) ?( W1 d: q
│ 我很喜欢小哥哥, 希望我的功课可以像他一样好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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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f7 f: I$ ~) C2 k│ P.S. 妈妈说如果期考又考不好, 就不准我看录影带了, 我真可怜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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